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父亲的“山水”人生

2025-09-09 09:44来源:济源网-济源日报责任编辑:赵红媚

父亲离开我们已逾二十载。每当我想起父亲时候,父亲的音容笑貌就会立刻从时光里走出来。尤其是父亲伏案作画时的模样,总在我眼前格外清晰:背微驼着,肩膀随着握笔的手轻轻起伏,老花镜滑到鼻尖也顾不得推,只盯着纸上的线条,嘴角还带着点儿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。那场景刻在我心里,像老照片一样,一辈子都忘不了。直到现在,父母留传给弟弟的旧家具上还留着父亲亲手画的山水画,墨色虽已淡了些,可远山的轮廓、近水的波纹依旧分明;而那张父亲中年时画的自画像,至今仍被弟弟珍藏在家中。

  父亲只念过两年私塾。先生用戒尺敲着桌子教 “人之初”,父亲却总在课本边角画“小人儿”——有扛锄头的农人,有展翅的麻雀。哪怕后来成了矿工,父亲也总把铅笔揣在兜里,见着什么就想画下来。

  父亲的画像有魔力似的。不管是纸上还是物件上,经父亲的笔一描,就像被注入了灵魂。我小时候常趴在父亲身边看父亲画画,看父亲用铅笔在烟盒纸上画家里的老母鸡,连羽毛的纹路都分得清,仿佛下一秒就要咯咯叫着啄米;画房后的攀枝花树,枝丫斜斜地伸到天上,叶子的阴影都透着光;就连家里的木箱,父亲也在侧面画了幅小山水,远山淡墨,近水细描,每次母亲开箱取衣服,都要先摸一摸那画,说 “你爹的手,比绣娘还巧”。

  在矿山里,父亲的才华更是藏不住。那时,矿上要搞宣传,贴标语、画黑板报,没人能比得上父亲。父亲画宣传画不用打草稿,拿起粉笔或广告色就能上手。一天,单位领导拉着父亲的手说:“老芦,跟我去办公室吧,专门负责宣传,不用下井忙活了。”

  这在当年,可是多少人盼不来的好机会,可父亲却婉拒了。父亲后来跟我们说:“不是不想去,是不能去。” 那个年代,坐办公室工资低,家里七口人要靠父亲养活,家里的米缸空了要添米,油壶浅了要打油,哪一样都得花钱。最后,父亲还是咬咬牙回到了井下,穿着沾满煤尘的矿工服,在黑暗与艰辛里,为一家人撑起了一片天。

  父亲爱画画的劲儿,像颗种子悄悄落在我们兄妹心里。我记得小时候,家里的饭桌一收拾干净,就成了父亲的画案,我们围在旁边,眼睛瞪得圆圆的。父亲会把铅笔分给我们,教我们握笔的姿势,先画简单的圆圈,再画小树、小花。我刚开始画不好,圆圈总画成歪歪扭扭的椭圆,父亲就握着我的手,一笔一笔地教,说 “画画要用心,手跟着心走”。受父亲影响,我们个个都迷上了画画。在学校里,我们姐弟画的画总被美术课老师夸。

  特别是二姐,好像得了父亲的真传。有一次,二姐照着家里的老母鸡画了幅画,连鸡爪子上的鳞片都画出来了,父亲看了直点头,说 “这孩子比我有灵气”。二姐对色彩的敏感、对线条的拿捏,都有自己的巧思。从师范班毕业后,二姐顺理成章成了矿区子弟学校的美术老师。她上课的时候,总把父亲教她的话传给学生们:“画画不只是画样子,是画心里的喜欢。” 她会带学生去矿区的山坡上写生,教他们看云彩的形状、听风吹树叶的声音。学生们都被她的热情感动,一个个也迷上了美术;在她的教导下,学生们在市里的美术比赛里多次获奖。

  现在回头想,父亲的一辈子,就像幅没画完的画。父亲没在画画这条路上尽情驰骋,没办过一次画展,没出过一本画集,可父亲用自己的法子,画出了最动人的人生。父亲教我们:热爱是生活的底色,再难的日子,心里的喜欢也不能丢。就像父亲在井下干活儿时,再累再险,也没忘了揣着铅笔;就像父亲面对办公室工作的好机会,再心动也没丢了对家庭的责任。就是这份对热爱的坚守,对责任的担当,让日子有了不一样的滋味 ——不是轰轰烈烈,却是踏踏实实,像父亲画的山水一样,安稳又有力量。

  父亲当初的选择,更让我懂了:人生的价值不只是圆自己的梦,更要扛得起家里的责任。父亲放着办公室的轻省活儿不干,偏要去井下当苦力,不是傻,而是心里装着家。父亲用结实的肩膀扛起家庭的重担。这份责任感,比任何奖状都金贵,是父亲留给我们最宝贵的财富。

  虽然走了这么多年,可父亲的痕迹还留在家里的每个角落——木箱上的山水画,弟弟书房里的自画像,二姐教案本上偶尔临摹的父亲的线条。每次看到这些,我就觉得他还在我们身边,像夜空中最亮的星,照着我们往前走。长大后,我们兄妹五人,有的成了老师,有的成了工人,也有的成了干部,可不管走多远,都没忘记父亲教我们的话:“心里有热爱,肩上有责任,日子就不会差。” 我们走在人生路上,也带着这份热爱与责任,努力描绘属于自己的精彩篇章——就像父亲当年画山水那样,一笔一笔,认真又坚定。(芦长福)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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