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深野食肥

　　一到四月，村野就有很多野食。

　　鲁迅先生在《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》里，就写到了覆盆子：如果不怕刺，还可以摘到覆盆子，像小珊瑚珠攥成的小球，又酸又甜，色味都比桑葚要好得多。在我们家乡，我们把覆盆子叫乌泡。夏天一到，那些乌泡就铆足了劲，一个比一个熟得快。其实，乌泡有好多种，最好吃的是那种红得发黑的，一点酸的味道都没有。时光是最好的酿蜜师，你看到了一丛红红的覆盆子，可不要着急，安心地睡一晚上，第二天起来，再去看看，不少已经有了黑黑的痕迹。

　　家里人去锄草，总要带上一兜覆盆子。家里人没有装覆盆子的东西，就把衣服的下摆一扎，把覆盆子放到卷起的衣服下摆里，满满的一兜覆盆子，比我们小孩看到的都要好吃。

　　还有一种形状像月季的刺，村子里人叫它刺梗。我后来看了资料，才知道那是蔷薇。每一根秆上，都有很多枚小刺。需小心把那嫩嫩的秆子掐了，把一层皮撕了，那淡绿的秆还有一些汁液冒出来，放在嘴里轻轻地咬着，甜甜的而又略带青涩的味道。据说这蔷薇要布谷鸟叫了才可以吃，否则，耳朵会聋呢。可是，我们在山边、田边或者路边，只要看到这样的植物，竖着嫩嫩的新鲜的秆子，就折了吃。

　　“脍长抽锦缕，藕脆削琼英。”白居易的诗句把夏天里的田藕写得好像一个美少女。夏天池塘里或者田里的藕还只刚刚冒出小簪子。一根小小的藕带，刚刚朝泥里钻，一脚踩下去，就触到了藕带，用手一摸，一节嫩嫩的藕带，提了起来。要是运气好，还有一节稍稍长大了一点的藕，在水里洗洗，白里带粉的颜色，最前面翘起半寸长的头，昂着呢，轻轻一捏，一层薄薄的壳，纷纷落下。用手一掰，嫩得细腻的藕，很多白色的丝线连在一起，咬上一口，又嫩又甜，比水果都好吃。

　　只有这时候的藕好吃，要是再过一段时间，藕上就长了一层褐灰色的皮，生吃的美味几乎消失了。

　　还有一种叫蜜生的小果，也是我们喜欢吃的。蜜生长得像一个个的小长葡萄，没有熟的时候是灰白色，秆上还有一些刺，刺不是很锋利，没有覆盆子那秆上的刺突出。蜜生的树叶，一面是绿色，另外一面是灰白色。风一吹，泛起鱼鳞一般的白。

　　不过，蜜生的滋味跟覆盆子不一样，酸酸的味道浓些，就是成熟了的蜜生，也免不了有酸酸的味道。它里面还有一两粒小籽。我们喜欢捏着蜜生玩，一捏，一汪汁液就流淌在手上。它的皮很薄，熟了的时候，淡红色的皮上还有麻麻点点的斑。有的时候，熟透的蜜生是透明的，能看到最里面的核。

　　夏天最次的吃食就是茅草根。《诗经》里说“自牧归荑，洵美且异。匪女之为美，美人之贻”。荑，就是初生的茅草，古代女子从野外采来嫩嫩的茅草芽送给自己的心上人，表达浓浓的爱意。

　　茅草根也像藕一样，刚刚长出嫩节，把细嫩的初生的茅草尖从土里拉出来，用手拉几下，把泥土揩掉，放在嘴里咀嚼起来，一股甘甜浸入心脾。记得小时候，我们打赌的食物就是茅草芽。

　　不过在夏天，更诱人的是桃树李树上的果实，只是吃得几次就吃腻了，倒是野外的那些吃食，让人怀想至今。（游黄河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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