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光里的童话

山间清晨，一条灰白的山路上，一轮清冷的月亮挂在天边，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们说笑着，追赶着，沿着蜿蜒的山间土路往学校赶。这是我小时候跑路上学的情景。30年来，这个画面妥帖地印在记忆的底版上。

　　山上的冬天极其寒冷，冷风呼呼，拼命往你的脖子里钻，往你单薄的衣服里灌。草草吃过热饭，孩子们在村子里大呼小叫，呼朋引伴，等凑齐了赶着去学校。天还未亮，山野一片混沌，树林庄稼也淹于灰暗中，一条略略泛白的土路缠在山腰上，弯弯曲曲伸向远处。这些衣着单薄的孩子们兴致勃勃，边走边唱。

　　上学的路上，要经过大大小小四五个村子。每过一个村庄，就有人故意大喊“起床了，起床了，太阳晒住屁股了，赶快去地里干活咧”，顽皮的孩子们唯恐惊醒不了累了一天的大人们。有人抹一把鼻涕跟着喊，还有人停下来，提一下踩到脚底的布鞋，抬头急叫：“等等我，崽子们!”有人说：“青，讲个故事吧，省得他们胡吆喝。”于是，月光照耀的山路上，我们一边走，一边讲故事，人群果然安静了许多，只有“扑嗒扑嗒”的脚步声。

　　在众人的要求下，我挑了几个故事讲，如《岳飞传》《罗通扫北》《瓦岗英雄》，男孩子们最喜欢这些武侠小说。《瓦岗英雄》这本书是我一次早到教室，在班主任住室的办公桌上看到的。那时，老师每天还要忙着回家种地，住室里连个铺盖也没有，这也让我有了偷书的空间和余地。我趁早赶到教室，同学们还没来。在空荡荡的教室里，我借着窗外的月光看上二三十页，第二天早上就讲给伙伴们听。就这样，一边偷看一边讲，一个多月才讲完。有人听，有人学着书中的程咬金大叫道：“哪里逃!吃我三板斧!”说着，用手向前面的同伴砍去，自然引起一番厮杀追打。还有让大家念念不忘的岳飞。他们为岳家军在大败金兵时的所向披靡而振奋，更为岳飞父子被害在风波亭而痛骂奸贼秦桧。这些书中的武侠人物陪着我们走过好多个黎明，我们听着故事，也幻想和岳飞、罗通、秦琼这些英雄一样冲上战场叱咤风云，为国效力。

　　武侠情结固然让人心生向往，还有一些平凡人物的故事同样荡气回肠。印象最深的是那本《盲童笛声》，讲的是盲童李三扔的故事，李三扔，这个名字起得随意而心酸。

　　据说他出生后，因为上面已有两个哥哥，家里又极其贫穷，加上他是天生的眼盲，他的爸爸把他扔了三次，都被妈妈哭着捡了回来，所以得名李三扔。他特别爱吹笛，11岁时，日军攻占他所在的城。他没有和大人们一起跑，而是和腿脚不便的奶奶一起留在城里。深夜，城头响起了笛声，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，给留下来的人们带来一丝安慰和希望……

　　大家听故事的心情迫切，我看书时更加勤奋认真。每天放学一到家，我就拿出书看，热好的饭，放凉了又热。爸爸妈妈一回来，我就赶紧把书丢进房门后面的黑缸里。那时的我经常被书中人物情节所吸引，吃饭时也想，走路时也想，干活时也想着，整个人都呆呆的。

　　冬天的山路上，常留下我们肆意奔跑的脚步和说笑声，让这条路的寒意也减了几分。伙伴们同时也忘记了寒冷和寒酸，忘了戴帽子围巾的，不怕;没有及时吃饭只带了一个凉馍上学的，不怕;鞋子被路上水坑里冰雪洇湿的，不怕。一群孩子跑着，笑着，叫喊着，很快走完七八里山路到了学校。

　　还有长发妹的故事，我也讲了好几遍，听过的伙伴们也深为长发妹主动牺牲自己生命，为村里人换来平安幸福的生活而感慨。通俗易懂的语言，幽默诙谐的表达，乐观向上的红色歌谣，让孩子们很有兴趣，个个背得比背诵课文还积极。当然，还有改了词的，被众人纠正几遍还是记不住，于是得名“水泥浇灌的榆木疙瘩黄金大脑袋”。

　　有月光的晚上，晚饭前也是我们尽情玩耍的自由时光。村外南场上，伙伴们月光下捉迷藏。草垛后，大树旁，石堰下，能躲能藏，个个跑得满头大汗，父母在村里喊吃饭的声音也听不见。有时，我们也停下来，讲故事，有人讲神话，有人趁机讲鬼故事。他一边说，一边往北边黑魅的山上指着道：“你看，那边树林里是不是有灯光?还在动，过来了，过来了……”我们快速地瞟一眼，吓得浑身发颤。其实，那边山上离我们这儿有二十多里地，走过去也得爬沟越岭跑一个多小时。听故事的人在“哇……”的恐怖叫声中，一个个被吓得抱头往家窜。如今想来，虽然好笑，但是那种紧张、恐慌和刺激却永远留在儿时的梦中。

　　童年是一个人成长中最真的梦，当我现在睡前给孩子讲这些童话故事时，当我们一起读着有趣的故事书时，女儿闪闪发亮的眼睛里满是羡慕和憧憬。我把这些有趣的童年经历，说给孩子听。我相信，那些美妙的童话不仅流过我的童年，还滋润着孩子的一生。这些美妙动人的童话故事，让我们在以后的成长路上，无论遭遇多少坎坷磨难，始终心怀善良，积极乐观，向往美好。（冯小青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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