谁染霜林醉

深秋时节，与友人一道前往娲皇谷赏红叶。

　　好天气真是可遇不可求，难得的秋阳明媚，空气通透，微风习习，清爽宜人。在山路上盘旋、于山谷中穿行、沿溪畔前进，沿途风景已然美不胜收。秋庄稼已近尾声，还有一些尚未收割的玉米秆子，在秋风中萧瑟成枯瘦的模样，如一个清癯的老者，饱经沧桑又神态安祥。河滩上洁净的石头，千姿百态，溪水在太阳下闪闪发光，越往里走，山的容貌越发妩媚多彩，由一山一山的苍绿、墨绿、黄绿，逐渐变成一簇一簇的深红，有“山明水净夜来霜，数树深红出浅黄”的诗情画意。

　　娲皇谷来过多次，但因红叶而来尚属首次。人是真多!一片叶子，把昔日冷清的小山村点亮了，音乐声、叫卖声、呼朋引伴声，还有做音乐直播的激情四射的表演。景区里，除了日常的山货小超市、土馍、烧饼制作的摊位，另外增加了烤肠、凉皮米皮、小工艺品的摊位，孙悟空、猪八戒的人偶在人群里转悠，为这份热闹又增添了不少趣味。

　　从山下仰望，虽算不上漫山红遍，层林尽染，却也是盛大而热烈，一片一片随山势起伏，中间夹杂着绿的柏树、松树和其它树种。我们沿人工铺设的小道拾级而上，初时，树林阴翳，阳光只在缝隙中挤下来丝丝线线。路上逢着一位耄耋老人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缓缓地往上走，上一个台阶停一下，再努力上第二个，年轻人经过他身边，都侧着身子生怕挤到他。有点佩服，却也有点担心。突然，他在我面前一个踉跄，眼见得两旁都是沟，若摔倒，对他来说无疑是致命的。我惊叫一声，急忙伸手去扶，让他稳住。老人说普通话，穿着整洁的西装，头发一丝不乱，儒雅随和，连声道谢。我扶着他慢慢往上走，他说自己80岁了，和老伴一起来的，老伴走不动，在山下等，他只想走到有红叶的地方看一眼，拍个照，让老伴看看，也不打算登顶。越往上爬，视野越开阔，阳光越灿烂。鲜亮的红叶在台阶的两旁，伸手可触。阳光的爱抚让它们发出钻石一般的光芒，红的、橙的、橙红的、橙黄的、黄的、禇的……最伟大的画家也画不出如此丰富美妙的色彩。老人兴奋地递过手机，站在不同的树旁让我帮他拍照。他说自己曾是特钢高中的校长，退休20年了。原来是同道中的前辈，共同语言就更多了，又有一些共同认识的人，边聊边慢慢走着，他称我“好姑娘”，让我感觉自己还很年轻。“人世难逢开口笑，菊花须插满头归”，这一生，谁也不知道在哪个路口会遇上谁，遇上即是缘，也如这重阳节的红叶，笑脸相对就好。距山顶还有三分之二的路程时，老人下山，我继续攀登。黄栌树顶一袭红丝巾迤逦而来，夹道相迎，在阳光下泛着油亮鲜艳的色泽。

　　都说夏花绚烂，秋叶静美!一路秋叶，美则美矣，却一点也不静。这分明就是一个呆不住闲不下爱闹腾的天地不怕的女子，热烈奔放，激情四射。她要抓住短暂的盛年，展示生命的高光，在人们的目光中、相机中、记忆中活成永恒!她简直就是“人来疯”，目之所及都是她的身影。你低头，她在台阶上冲你笑，绯红的脸颊，大概是闹腾累了暂时休息片刻;你平视，她在你面前挤眉弄眼，微风中枝叶乱颤，金灿灿的阳光明亮且温暖地纵容着她;你抬头，她又拉起一块蓝天做披肩，以阳光做流苏，端坐在你的正上方，大大方方装起了淑女;当你无奈地把眼光投向远方时，她便豪放地把大袖一挥，打翻了巨大的颜料桶，哇!峰峦绵绵，红叶灼灼，霜林尽染，漫山红遍，一场实景演出盛大开幕，热烈、斑斓，如火似锦，美了山林，醉了人心。游人真是多，红的蓝的白的花的长的短的各种衣裳，在红叶的映衬下，织锦斑斓。各种姿态的拍照，盛赞着红叶的美，前者呼，后者应，随手一拍，景与人便定格成最美的画面。

　　站在山顶的观景台上，与友人读着“寒山十月旦，霜叶一时新。似烧非因火，如花不待春”，读着“停车坐爱枫林晚，霜叶红于二月花”，读着“霜林谁点染，老翠见深红”。最喜欢白居易的《和杜录事题红叶》，想他站在晚秋的王屋山，饱游饫看，眼前这叶，红得似火，烧在眼前却不是火;艳得如花，开在眼前却不是花。那一片一片的火红，如调皮的小姑娘把妈妈的红色头巾剪得七零八落，散落在苍绿、深黄、浅褐、禇红的山峦之中。学美术的人尤爱秋天，因为它色彩丰富，兼具绚烂与深沉，与春天的姹紫嫣红相比，更厚重更浓烈更多姿也更耐品。

　　坐着滑道下山，体验一把孩童的快乐。山脚下，秋水旁，一片刚被砍伐的树林，黄叶堆积。正中一方石桌，周围置几块石头，与友人团团围坐，展开扑克大战。风声、水声、人声，都不再入耳，只觉天地静谧，山水树木，和闹腾的红叶，都同我们一起静坐默然，观牌不语。至夕阳坠山，晚凉又至，方恋恋不舍地随车队逶迤而回。西方霞光似火，红云旖旎，东方却新月如钩，暮色霜天，万物开始做梦。

　　秋景如画，如画的还有偷得一日闲的好心境。山水养心也在心，真想在娲皇谷做一个隐者，没事劈柴架火，炒焦香的土馍，烙像菊花一样的烧饼、烤烤肉，谁都可以吃。没人来的时候，我就做一片树叶，春天嫩绿、夏天青翠、秋天由苍绿转绯红、冬天藏在雪被下睡觉，睡醒了就看虬曲的树、清瘦的山，就听一线溪流与冷风酬唱，就听生命行吟如歌的诉说。（常讴东）

返回济源网首页 返回新闻列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