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在你身边

上次见到郭老师时，她还是神采奕奕，尽管已经60多岁，尽管我们已经20多年未见。但在周老师面前，她依然像个小女孩儿。在我眼里，他们的一切美好如初。

　　郭老师是我们的音乐老师，教钢琴和声乐。她教我们弹奏的第一首钢琴曲是《小雨沙沙》。至今，我仍清楚记得郭老师白白嫩嫩的手指在黑白键上飞快弹奏着的样子，节奏欢快而轻盈。也就是在那时候，我喜欢上了钢琴。但是，音乐课太少了，去琴房练习弹钢琴更是奢望。特别是分到语文班后，音乐课就更少。郭老师也不再教我们音乐。我也很少再见到她。但是她教授的乐理知识，比如升调、降调、节拍以及发音的方法等，我都熟稔于心。没有音乐课的日子，我悄悄在课桌板的背面画了钢琴的黑白键，想象着那就是钢琴，一遍遍练习曲子。因为喜欢钢琴，就了解了世界级的钢琴大师和钢琴名曲。那时候最喜欢的钢琴曲是理查德·克莱德曼的《秋日私语》和《水边的阿狄丽娜》。

　　周老师是我们的美术老师，和郭老师是夫妻。在我们眼里，他们如同比翼鸟和连理枝。郭老师说起话来，白里透红的脸上洋溢着热情和奔放，音色清亮，语速快，像欢快的溪流一样。周老师总是静静看着郭老师，微微笑，说话时语气平缓，如波澜不惊的湖泊一般。周老师让我懂得了国画有写意画和工笔画之分，了解了颜色和颜色之间的化学反应。我一个不同班的女同学，师从周老师学习国画，毕业前还举行画展，让我们很是羡慕。

　　多年后，和老师在我们单位相遇。在人来人往的大厅里，我一眼就认出了他们。我快步走上前，叫了郭老师、周老师。他们当时一怔。我连忙自我介绍是哪一届的学生，跟着他们学习了音乐和美术。他们这才放松下来。他们教授给我的有关音乐和美术的知识，至今仍滋养着我。

　　有一天我正上班时，周老师给我打电话说已经到了楼下。我连忙跑下楼，刚走出旋转门，就听到郭老师叫我。原来，两位老人骑着三轮车来给我送画来了。周老师拿了一摞画稿，说是他们精心挑选的，想着我会喜欢。周老师还特意叮嘱，上次来办事时接待他们的小伙子很热情，要我把画也送给他几幅。搬进现在的房子后，沙发背景墙一直都空着，也许就是等待周老师的梅兰竹菊图。

　　前几天，听同事说有同学去看了周老师和郭老师，还拍了视频。郭老师因为脑出血留下了一些后遗症，语言表达有障碍。我看了视频后，心里很难受。看着郭老师想表达又无法表达的表情，我特别心疼。对于一位一辈子从事音乐教育的老师来说，如果有一天不能再唱歌，不能再弹钢琴，她的心里一定会很难过吧。我随即拨打了周老师的电话，无人接听后，就在微信里留言，告诉他们我会去看他们。

　　周末，和孙先生特意到花店挑选了两盆鲜花，一盆是水培的红掌，一盆是紫色的石斛兰。刚到医院门口，就看到周老师在大厅等我们。和三年前我们遇见时相比，周老师清瘦了很多。周老师说：“郭老师喜欢花。她看到了一定很开心。”走进病房后，我先叫了声郭老师。她坐在轮椅上，看看我们，又看看周老师。周老师笑着对她说：“这是你的学生呀。”周老师叫着我的名字，郭老师也跟着叫。我抱了抱她，她拉着我的手，看啊看。我把孙先生介绍给她。她又露出了孩子一样天真的笑容。当我了解到她行走不受影响时，内心的激动无以言表，只是一遍遍给她按摩着还没完全恢复的左手。那一刻，真心感恩上天对郭老师的眷顾，但我们知道这更得益于周老师对她的鼓励和照顾。郭老师想起来走路时，周老师连忙扶着她，鼓励她大胆走，告诉她有他在身边，什么也不用怕。许多年来，他们在事业上共同进步，生活上相濡以沫。不管是为人师，还是作为普通人，他们都是我们学习的榜样。

　　病房里，周老师和孙先生聊着天，我和郭老师聊着天。周老师说：“这些年，郭老师一直想瘦下来，这次生病瘦了20多斤，也算是因祸得福。”他说这些时，郭老师看着他笑，还向他伸出手。周老师说：“是不是想让抱抱呢?来，把左胳膊再抬高一些，攀着我的脖子。多练练，就越来越好了。”郭老师靠着周老师，周老师环抱着她。我和孙先生相视一笑。那时候，我想到了“岁月静好”这个词。什么山盟海誓，荣华富贵，都不如眼前人的一句安慰，一个微笑，都不如无论何时，你都在我身边，让我心安，我在你身边，让你心安。（李娟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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