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土地里的甜

2023-11-09 09:25来源:责任编辑:崔鑫

今年的冬天似乎来得比往年晚了许多,霜降都过了,天气还是格外热。不过,霜打的红薯格外甜,这霜降一过,街头小巷卖红薯的突然就多了起来。每到冬天,街边卖烤红薯的总是一道特别的风景。

  突然想起小时候收红薯的种种情形。

  收红薯的季节是秋末冬初,一般是过了霜降。老人们说,只有经过霜打的红薯才好吃。刚过了霜降,已经有些冬的寒意,乡亲们开始穿上棉袄。三十多年前,村里的集体经济远不如今天这样红火。那个时候的乡村,安谧而且祥和,乡亲们一年的口粮甚至是经济来源,全赖着自家那一亩三分地。至于土地,和现在相比,显然是充足的。除了东头地和村西南的菜地,还有后坡那片广阔的口粮地。很多乡亲为了增加收入改善生活,除了在东头地种上玉米、小麦,往往在后坡种上棉花、蓖麻等作物。我们家的红薯就种在那片坡上。

  霜降一过,在后坡,随处都能看到那些挥动着镢头奋力刨红薯的人们。镢到差不多深的时候,怕伤到红薯,就该用手一点点地“刨”了。忙活了大半天,汗水早已湿透了他们的衣服,不少人手上已经磨出了几个透明的水泡。可是,就为了那一个个希望,村民们仍是奋力地刨着、刨着。手上的水泡磨破了,却早已忘记了疼痛;收获的惊喜,又会让人忘记已久的饥饿。当然,刨红薯这样的事情是轮不到我们这些孩子的。当父亲弓着腰刨红薯的时候,我们就拿石头拼命地往柿子树上扔,被击中的早已熟透的柿子就哗地一下摔在了田埂上,我们乐此不疲。或者,就爬到再高一点的田垅上摘酸枣解馋。再或者,就把红薯的茎掐成一小段一小段的,带在脖子上当成项链,挂在耳朵上晃来晃去当耳环。直到傍晚时分,暮气开始上来了。向西天望去,太阳渐渐收敛了光辉,把它的色彩幻化成红彤彤的、柔软的好像红薯瓤的光泽,远远地挂在地平线上。

  “红薯汤,红薯馍,离了红薯不得活”。整个冬天——至少在我看来——一日三餐都是在红薯陪伴着的日子中度过的。冬天的早上,开饭的时间在八九点钟,从每家厨房里走出的大人小孩必是人手一碗红薯稀饭,说是稀饭,其实更像干饭,光红薯都堆了半碗,热气腾腾的。捧着热饭,还不在自家吃,往往跟约好似的来到谁家的墙根下或村里那口老井边上,随便找一地儿站着,蹲着,或者干脆就坐在墙角的石头上,却也不觉得凉。男人们边吃边谈,谈着天气,谈着今年的收成,谈着从新闻里看到的国家大事。妇女们不外乎家长里短,针头线脑,客气的,还要互相尝尝对方碗里的红薯,比一比谁家的更甜更糯更好吃。中午煮红薯,晚上就蒸红薯馍。这种馍灰黑色,吃起来比较硬,但后味却甘甜无比。当时并不觉得红薯馍好吃,可如今,都是无法企及的回忆呀。

  在我的记忆中,乡亲们做饭都是烧散煤,就是自家用泥盘起来的用来做饭的一个厚墩墩的方方正正的——叫什么呢?我们叫煤火。不光用来做饭,冬天冷的时候还能搬把小凳子坐在上面烤火取暖,可比现在的电磁炉实用多了。晚上不用煤火的时候,就需要用湿煤给火封住,我们叫封煤火。待四周的煤稍稍干了些,母亲就会把早上蒸好的红薯切成片,放到已经干燥的煤上,然后拿来蒸馒头的铁筛放到锅圈上盖好。当然,有时候还会切一些馍片进去——最好是那种一层一层的油卷馍——吃起来更有味道,焦香焦香的。第二天早上跑操的时候,这些被烤得焦黄焦黄的红薯片和馍片就会在我的口袋里哗哗作响。一边跑步,一边偷偷地享用美味,现在想想,真是过瘾。

  三十多年过去了,再也没有去过后坡那片地。前几年,因为工作需要,不得不来到后坡,但见机器轰鸣,人声鼎沸,再也找不到当年的红薯地了。然而,我却分明看到地头那挂满美丽灯笼的柿子树,看到柿子树下开得灿烂的棉花,看到棉花旁正弯着腰默默刨红薯的父亲,以及那个挂着红薯手链,快乐的小女孩。(卢虹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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