为善如慈母

　　三年过去了，我的脑海中，一直浮现出母亲生前的点点滴滴。

　　我曾经有两个哥哥、两个姐姐，多么幸福的一家人。但是，在那个缺医少药的年代，我出生后连续3年，年仅15岁的二哥、 10岁的大姐、7岁的二姐，先后离开了我们。

　　父亲去世后，经过一次次不幸打击的母亲，并没有被命运击垮，而是独自扛起了抚养我们兄弟三人的责任。

　　每年青黄不接的日子，家里就没有粮食吃了。母亲便到姨妈家附近的农场去拾麦子。那里在沙漠边缘，天气热，小麦比我们山里的成熟得早。每年秋天，她一穗一穗、一粒一粒，从地里拾回来两麻袋小麦，让我们熬过缺粮的日子。

　　有一次，她去地里拾麦子。早上带的一个馍，自己没舍得吃，放到地头，想省下来给我吃。可是，馍却让一只狗给衔跑了。母亲望着那条狗，哭了一场。

　　在那么困难的条件下，母亲供我上完了高中，考上了大学。

　　上大学的第一个假期，我回家，母亲给了我厚厚的一叠钱。最大的一张是5元，其他是2元、1元、5角。我拿在手里数了数，有30多元钱。

　　大学毕业后，我到河南工作、结婚、生子。母亲从老家甘肃武威张义堡又跟我来到了河南，帮我带孩子。因为语言不通，她很少跟周围人交流，过得很孤单。因此，每个周末，我都会骑着自行车，带着她到大街上转转。每当看到商店招牌的时候，她总要问我：“这个字是啥字?是什么意思?”她说认得字，就可以看懂书、看懂报，一个人在家时，也就不感到孤独了。

　　母亲小时候没有上学的条件。但她不经意间表现的这个“认字”的习惯，让我明白：原来，是母亲为我们家播下了读书的种子。现在，母亲的5个孙子、孙女全部考上了大学，其中2个读了硕士研究生：一个是中国科学院的;另一个是有名的中国航天第一校——哈尔滨工业大学的。

　　有一年国庆节，她知道我要回甘肃老家，怕我冷，就把炕烧得很烫。我到家的时候，发现院子里铺着烧了一个大窟窿的席子，还有烧了一个大窟窿的羊毛毡。原来，她把炕烧得太烫了，竟把用芨芨草编制的席子、羊毛毡都烧着了。席子、毡着火的时候，家里没有其他人。不知患有严重腰椎间盘突出的母亲，是怎样到百米开外的水沟里，一趟又一趟提水，把火浇灭的!

　　令我十分欣慰的是，2009年冬天，我带着母亲去了一趟北京。那次，因为买不到硬座票，也没有硬卧，母亲还很奢侈地坐了一次软卧。那天，我们走了整整一天，去了天安门广场，毛主席纪念堂，还有故宫、北海公园、天坛公园。那天下午，我怕母亲走累了，就故意说：“我的脚都走疼了。” 母亲说：“你还不如我。我都还能走。”母亲总是那么坚强。即使到了74岁高龄，她依然认为自己的体力比儿子强!

　　母亲常说，她不爱吃鸡蛋。有一次，她给我煮了一个鸡蛋。我剥开一看，发现鸡蛋已经坏了。我说不能吃，扔了吧。她却把鸡蛋吃了。结果，她吐了一个上午。

　　在我们家里，母亲总是最后一个吃饭。每顿饭能不能吃饱，也许只有她自己知道。母亲说，她原来得过胃病。我问她是怎么治好的。她说：“是饿好的。”

　　尽管自己缺衣少食，但是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，母亲总会帮助别人。从我记事起，只要有乞讨的人到我家门口，她总要给他们抓一两把面，或者给一个馍。

　　母亲离开我们的那几天，我一直无法接受这个现实。我在伴我成长的祁连山脚下，或跑、或走，或拿着一本书，席地而坐，希望从书中找到一个让我能接受这个现实的理由。我在一篇文章中看到了一句话：生如夏花之灿烂，死如秋叶之寂美。我终于想通了：死亡也是生命的一部分，是我们注定无法回避的一件事。

　　人的生命十分坚强，但有时候也十分脆弱。不是有这样一种说法么——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。

　　我常想，在意外发生之前，如果能像母亲那样，做一个无私、善良、能够帮助别人的人，做自己能够做、应该做的事，能为这个世界留下一点东西，那也算不负此生了。（屈联西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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