蔷薇处处开

　　蔷薇是五月才开花的。

　　要等到许多春花谢幕了，它才姗姗而来;一来就铺天盖地，浩浩荡荡，让人一见倾心，再见钟情，然后沦陷于一片荼靡，沉醉于一场花事，一见误终身。

　　第一次遇见蔷薇，大概是我六岁那年，去姨妈家玩，隔壁院里正对门一堵屏风墙，墙上爬满了密密匝匝的叶子和藤蔓，中间缀满红艳艳的花朵，花瓣丝绒般柔软，花香奶糖般甜蜜。微风里、阳光下，花枝轻轻摇曳，蜜蜂和蝴蝶在花间翻飞。彼时，还不知道它的芳名，只知道美得无法言表，心里小鹿乱跳，脸蛋涨得通红，这一幕深深刻在记忆里，经年累月挥之不去，并直接导致几年前爱人老家新房落成，小院绿化时第一个就想到了蔷薇。

　　冬天，爱人从朋友家剪了一枝蔷薇，扦插在花盆里，春天里十根发芽三根。种下后，搭架，施肥，浇水，剪枝，打药，精心呵护。次年开花，满目明朗。之后一年一个样，地盘不断扩大，翻到隔壁院内，长到大门外边，它仿佛有使不完的劲儿，给点儿阳光就灿烂，给点儿春风就绽放。

　　“百丈蔷薇枝，缭绕成洞房。香云落衣袂，一月留余香”。四月里，蔷薇安安静静，养精蓄锐。五月初，就有了预谋似的，小小的花蕾日益饱满，绽开，吐出花蕊。我感觉到它们的蠢蠢欲动——终于等不及了，终于要开啦。忽一日，风和日暖，适合演奏一场交响乐，于是在晨曦微光里起奏，序曲就无比激昂、跳跃，音符起伏跌宕，一会儿要把人带上云端，一会儿又如微风拂面。花儿们挤挤挨挨，吵着嚷着，要开花，要开花!终于，蔷薇花开了!

　　蔷薇开时，我隔日就会去看它，因为它是个急性子，一周左右就化为花瓣雨，不做丝毫迟疑和逗留。如果再遇到一场风雨，离别就会突然提前，果断而决绝。我会一个人去，和家人去，和朋友去。或静静伫立，痴痴凝望;或大呼小叫，左拍右拍。蔷薇花前，天地一片寂静，眼里心里只有它，它是丰满的、辽阔的，它就是全世界。一夜蔷薇堆如雪。比起二月蟒河边的微雨杏花，三月广场的繁盛樱花，它更像一位豆蔻少女，脸颊绯红，衣袂飘飘，神采飞扬，目光清澈而笃定。

　　小院尚未完工，待收拾妥当，可以在花架下放一张桌子，几把椅子，喝茶，读书，聊天，或者发呆，让思绪天马行空。“会有那么一天，小孩子在花下嬉戏，嘴里哼着有趣的儿歌，我满脸皱纹，笑眯眯地看着他或她，手捧一本书，也可能正拎着水壶浇花。”我絮叨着，心驰神往。爱人取笑我：“你说那是神仙日子，不过，似乎也并不难。现在多少城里人向往在农村有一个小院啊。”

　　上下班路上，一家幼儿园门口的蔷薇，绵密地缠绕于铁栏杆上。花开时，每次路过定会看一眼，再看一眼，总是有人在花下流连拍照，穿着美美的衣裙，走着婀娜的步子，巧笑倩兮，美目盼兮。

　　济源大道东段路北也有一片蔷薇，说花开动小城也不为过，每天去看花的人络绎不绝。蔷薇花色繁多，如雪如霞，如梦似幻。它花开时的招摇恣意，花谢时的沉寂苍凉，总让人有些恍惚，有时竟让人不忍直视，觉得人生太过激情，太过繁华，未必有路边安静的小花小草能够长久。我们大多人想要的，正是平平淡淡的守候和温柔。这蔷薇的爱，也未免太浓烈了些。

　　但蔷薇可不管世俗的评判，你来与不来，它都意志坚定，即使这花事短暂，韶华易逝，转眼就是一年，又如何?只要奔赴在相逢的路上……就值得。它就要怒放，自信张扬，不落人后，光彩夺目，像一位热恋中的女子，为爱赴汤蹈火，燃成灰烬，碾落成泥，也无怨无悔。“旧恩恰似蔷薇水，滴在罗衣到死香。”这死香，是什么香，我无法想象和描述，但多年前初见蔷薇的香犹在唇边。

　　蔷薇有爱，从友人家落户小院，又从我这里起飞，落到另几个友人家。花开时，我和友人各自忙碌，相聚不易，回家后看花，看的可是一样的花呢。这场景，让人想想就开心。

　　有一首老歌，唱到“蔷薇蔷薇处处开，青春青春处处在。春天是一个美丽新娘，满地蔷薇是她的嫁妆”。我想，在春天里做一个新娘，让盛开的蔷薇做嫁妆，一定是最美的新娘。

　　蔷薇花快开了，因为，它也等了一年呢。（任芳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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