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冬忆

2023-02-02 16:38来源:济源网-济源日报责任编辑:克盈盈

  那一年,我到邻村上小学。

  村子与学校隔着几道山岭,岭与岭之间有一条山路,曲曲弯弯的,有两三里长。我们都很喜欢这条路,迈开脚步,蹦蹦跳跳地走。路边是层层的梯田,田畔散长着白杨树、泡桐树和柿子树。

  冬天,树叶落了,鸟巢裸露了出来,抱着白杨树枝条在风中荡来荡去。柿子树的顶端有一两个“红灯笼”,那是村民留给鸟儿过冬的口粮。山里留守的鸟儿不多,有麻雀,有喜鹊,还有乌鸦。我们都喜欢喜鹊,却不喜欢乌鸦,认为它黑不溜秋的,是一种不吉利的鸟。

  山里面冷。风硬硬地,吹得人缩着脖子。大人们懒洋洋地猫冬,早晨不起来做饭。不过,这难不住山里的孩子。家里的灶台边,都留有猫耳洞,头天蒸好的红薯,拣一两个放在洞里煨着。第二天早晨,红薯的外皮焦黄,渗着赤褐色的糖油。内瓤酥软,冒着热气。一只手拿一个,既暖了手,又充了饥。吃完,嘴上留下一缕黑,脸上却荡漾着幸福的红光。

  如果没有红薯,就提前炒些苞谷豆。檐下的玉米辫子上拽一穗,把籽粒剥到搪瓷碗里。铁锅里放上沙子,炒热后倒进苞谷粒。火不要太旺,得不停地搅动。不一会儿,苞谷粒开始欢跳,放鞭炮一样“啪啪”作响。不过响归响,仍是“哑巴豆”居多。往棉袄口袋里装上两把“哑巴豆”,心里就有了底气。走路走累了,用手捏一粒,放进嘴里,咯嘣咯嘣地嚼。路上偶遇牙齿松动的老人,他们会羡慕地说:“还是有牙好啊!”

  学校位于岭上,正对着一个风口,无遮无挡。有风的天气,西北风撕开瓦房门窗上的报纸,呼叫着钻进来,教室里显得格外寒冷。我们虽然都穿了棉衣,但是贴身并没有穿秋衣,涮得很。尤其是没穿袜子的脚,冻得跟猫咬似的。不知是谁起的头,大家不约而同地双脚轻跺,“踏踏踏踏”,像暴雨敲击着土地,教室里顿时腾起一片土雾。崔老师进来了,宽容地笑笑,并不批评。

  崔老师教我们语文,最拿手的是读小说。那时候,小说对于我们而言,还是个陌生的东西。或许是崔老师喜欢的缘故吧,课堂上,他总要留出十分钟,给我们读上几段。这在当时,确实是难能可贵的,别的老师不可能这么做。慢慢的,这十分钟就成了我们的幸福时光。我们总是迫不及待地把该背诵的课文背会,把该写的生字写会,把造句和解词都抄得规规矩矩的。然后,我们安静下来,像退潮的海水,等待着盛筵的开始。崔老师读小说,很讲究节奏,哪些地方快,哪些地方慢,拿捏得很准。有时,还配上拟声词,辅以态势语言,既生动,又传神。我们极其饥饿地听着,四五十个学生都瞪着好奇的眼睛。平时,李小毛在班里最调皮捣蛋,此时竟也听得入了迷,真是不可思议。我们时而屏住呼吸,一动不动;时而长舒一口气,激动得鼓起掌来。有时候,崔老师想喘口气。“再读一会儿!”我们嗷嗷叫。那情形就像一群争食的小鸟,张着嫩黄的小嘴。我们那时,真是太迷恋小说了。

  下课铃一响,我们争先恐后地跑到教室外面。男同学玩“叨鸡”,大家提着棉裤的裤脚,单腿蹦跳着,用膝盖顶向对方;女同学玩“对脚”,一方出左脚,一方出右脚,有节奏地轻碰,马尾辫欢快地甩来甩去。最有趣的,是在土墙下站成一排,一齐向中间挤。往往会有人被挤出去,但挤出去的人并不沮丧,又会到两边排起队来,继续往中间挤。一来二去,身体就暖和起来,甚至冒出汗来。这种游戏,我们叫“挤油”,天天要做的。

  放学了,如仍觉得冷,我们就会在路边烤野火。山区里柴多,找个背风的地方,挖个火坑,就可以烤了。有时,引燃了一丛荒草,大家也不紧张,每人一捧土,就把火压灭了。多年后,想起童年时烤的那些野火,我的脑海里总萦绕着两句诗:野火烧不尽,春风吹又生。

  俗话说,夏日可畏,冬日可爱。在简陋的校园里,我们的生活单纯而充实,有一种天然成长的自由和快乐。不知不觉地,就到了腊月。年味开始笼罩整个村庄。

  可爱的冬天,就只剩下了一个小小的尾巴。(王剑)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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