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宣化街琐记

2021-01-14 15:10来源:济源网-济源日报责任编辑:克盈盈

  我生于20世纪70年代初的城关公社铁岸大队,因大队是当时济源县数一数二的蔬菜供应基地,也就注定了城关镇的宣化街成为我童年少年无数次折返的地方。恍然近半个世纪过去,不由感叹,这条依旧繁华的大街,流走了光阴,见证了历史,惊艳了时代。

  羊杂碎

  宣化街小十字口,坐在小板凳上,羊血、羊肚、羊肺,稠腾腾香喷喷,一两毛钱一碗——吃了人生第一碗羊杂碎,当时顿觉人间竟有如此美味?

  20世纪70年代初,家家户户养猪,喂到三四百斤,能大赚一笔。年底把猪拉到南街那边的食品公司出售,是必经宣化街的。

  那年,我五六岁。本家四爷卖猪,他的小儿子(我的光屁股玩伴安叔),拉上我一起推车。我们穿过宣化街到食品公司,最终一头猪卖了一百多元!彼时,那可是一笔大收入,大半个家当啊!当我们高高兴兴坐着四爷拉着的空平板车返回路过小十字口时,四爷把车停到路边,大声说:吃杂菜!

  那个羊杂菜摊在小十字口东路北,陈旧的棚子下,有高低几张桌,几个小煤火上支着几口锅。印象最深的是肉丸、羊杂菜这两种经典小吃。小煤火红通通地舔舐锅底,大半锅堆砌着肺、肚、心、羊血,小半锅是浓浓白汤翻滚着羊杂,咕嘟咕嘟勾着我的涎水!撒着芫荽的满满一碗杂碎摆在面前,绿的绿,红的红,白的白,更是香气扑鼻!那次,我大快朵颐,庆幸那次推车真是太值了!

  吃了羊杂碎我才知道,小十字口就是济源肉丸、羊杂、肉丝面、鸡蛋不翻、油条油茶、杂面条浆面条、烧鸡等特色小吃的源发地,大多是北街人在经营。随着日子一天天好起来,小十字口成了济源固定的早餐场所。不管是政府工作人员,还是工人,抑或是开店做生意的,但凡在外吃早餐,必来小十字口。

  随着城市的发展,北街曾谋划做大小吃市场,把小吃摊统一归集到胡同里,形成规范市场。起初也红火,但不知何故,北街小吃市场终究没落了。那里的几家羊杂菜摊子也先后搬到御驾、马寨。锅早已换成大锅,用上了天然气烧煮,卫生条件也好多了,但是我却很少去了。

  后来,我曾想过这样一个问题:我和哥哥们也帮父亲推车卖过猪,父亲怎么没有像四爷那样慷慨犒赏我们?细细想来,原因可能是四爷在铁路部门上班,每个月有工资,是有活套钱的,而父亲要养活我们姊妹四个,日子紧巴巴,自然不愿多花一个钢镚。

  我参加工作以后,羊杂菜店开到了北街口蟒河边上。我曾经给父亲说,给他办个卡,隔几天可以去吃一次。父亲说家里有好吃好喝的,不用。父亲过世后,我才想到,父亲说不用,是因为他抠唆了一辈子,怎会答应那种“奢侈”的消费?而我,怎么就不坚持给他办一张卡呢?

  小人书

  我们那一代人,没有不看小人书的。那是书本之外唯一的最醇厚的精神食粮。那时,售卖小人书,一个在小十字口的新华书店,一个在西关工区大楼的二楼。我已然上学,父亲虽然没舍得让我们吃杂菜,但是买书还是大方的,加上我扫榆钱也能卖钱,后来竟然积攒了几十本小人书。这些小人书,奠定了我最初的世界观、人生观、价值观。

  积攒的小人书多了,周日就跟风到宣化街摆书摊。刚开始,自己的书不多,就拉着年龄相仿的本家建生爷合作经营。我们先到小十字口东边的新华书店摆摊,这边的高峰期过了,掐着时间赶场到西街演电影的工人俱乐部,挣那些等电影的大人或者小孩的零钱。那时,读小人书的真不少。虽然旁边也有几个书摊,但我们的生意也红火。按小人书的厚薄收费,读一本收一分或二分钱,读两本可以打折,最多一次,营业额竟然达到了七毛钱。这些钱,我不会乱花,一毛钱八个的肉丸也不会多吃,而是立即在书店里花几毛钱添置一两本心心念的新书,自己读完,立刻摆上书摊,可以坐地起价,读一次涨价到三分钱!

  有一次,我在工区大楼二楼的小人书摊看到了一本新书《猪八戒吃西瓜》,硬质印刷、彩色的,爱不释手,哦不,那时候不让翻阅,是夺人眼球,就盘算着必须买下,摆到自己的书摊上必定抢手!一个星期天,我从铁岸出发,步行到龙潭附近的县化肥厂,向在这里上班的二叔要了2毛钱,又从化肥厂回走到六角口(那时候还不是六角口,是十字口),揣测一下大致方位,决定走一次新路,向南走去工区大楼。就这样走啊走啊,看到了蟒河桥,心里却犯嘀咕:这么久了咋还看不到工区大楼,是不是走错了?我生怕迷路走丢了,犹豫再三还是调了头,决定还是从铁岸出发走宣化街!主意拿定,撒开两条腿跑回六角口,从庙街回到铁岸,心里方才踏实,再从铁岸到马寨到北街到宣化街,在这条熟悉的路途上,紧赶慢赶,在工区大楼即将关门的最后一刻,把这本崭新的小人书收进囊中,高兴得不要不要的。只是几年以后,明白自己跨过桥就能见到工区大楼、就能少走10多里路时,不禁感慨,行百里者半九十,老路虽然稳当心安,倒不如再冲锋一下、蹚开一条新路,可能更加便捷!

  渐渐的,工区大楼不卖书了,小十字口的新华书店也改行了。邮政摊点的书报摊后来兴起,遍布宣化街,但这些摊点也在不知不觉中消沉了。再后来,济源图书大厦崛起,读书屋、读书角也遍布全市,而我再没有像读小人书那样的浓厚兴趣了。而那些小人书,早没了影踪。

  济源宾馆

  应该是20世纪80年代初第一轮农村民居拆建改造的时候,济源宾馆开始装修提升。那时,同侪的七八个伙伴每天早上挨个儿叫起来跑早操,天不亮,自然就往有路灯的宣化街跑。有一次来了兴致,往东边跑,就看到济源宾馆在施工,对这个漂亮建筑有了兴趣,遂约定每天把这里当晨跑终点。

  岂止是早起的鸟儿有虫吃。有时,早起的人能保命呢。那时,铁岸村居住条件虽大为改善,但大多数家庭只是摆脱了“穷”,经济条件仍不宽裕。比如冬季取暖,仍以小煤火为主,我家便是。睡前,要和了湿煤,把煤火封上。我们兄弟三个挤在一张床上。窗户只有框架,没有玻璃,用报纸或者塑料布糊得严严实实。有几次,5点多钟,跑操的伙伴把我喊起来,我感到头昏脑涨,与他们跑一段,就坚持不了了。喊我起来的,是如今在中国银行工作的刘明军,他说这是中了煤毒,必须剧烈活动,就拿着棍子在后边抽我,让我不至于耽误早课。不过有一次,中毒实在重了些,任他脚踢棍打,我都抬不起头、迈不开脚,被拖拽到学校操场,躺在乒乓球台上,呼吸了一会儿冰冷的空气,才感到好受一点。大哥二哥当然也没有幸免,好在都要上学,不贪睡,才没有造成恶劣后果。

  如果没有宣化街的路灯,没有济源宾馆的吸引,自己沉沉睡懒觉,还不知道能不能醒来呢。救赎自己的,往往是自己的勤奋!

  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、经济的发展,煤气中毒恐怕要绝迹的。现在市政府想百姓之所想,大力推进集中供暖工程,造福了大多数市民。农村也在积极推进煤改电,既保护环境又可防止煤气中毒。在这突飞猛进的几十年里,济源宾馆从我们心仪的装修建筑,逐渐发展成宣化街、济源城的地标,成为政府会议、接待上级、贵宾下榻的最高档最热闹场所,连这里的工作人员都炙手可热。王屋山大酒店、世纪酒店、雅士达等宾馆酒店兴建起后,作为政府的指定接待场所,济源宾馆依然红火一时、独领风骚。

  后来,济源宾馆慢慢萧条了。如今,它已经被分割经营。新经营的饭店,主打婚宴寿宴等,依然红火;后院的各种培训机构,生添了文化的气韵。济源宾馆还在那里,在时光的留声机里,往日喧哗已成昨日黄花。然而,在时代的发展中,济源宾馆自我改变,主动作为,又有了新气象。

  要生存要发展,总得适应形势,不断自我革新自我完善!

  自行车

  徜徉宣化街,代步工具中,最值得怀念的,是自行车,那时叫洋车。

  其时,很多家户已经有了洋车,特别是家中有当工人、吃商品粮上班的。父亲虽然是大队干部,但是买不起洋车。好在二叔三叔是上班的,各自有半新的洋车。父亲有时就借他们的车去城关乡开会,或者去城里办事。

  我在二叔的洋车上学会了骑车技术后,就十分心痒了。后来,父亲终于有了一辆半新的洋车。虽然辐条、车轮有锈迹斑斑,但是已经非常满足,毕竟自家也有一个像样的物件了!

  这辆自行车为我创造了价值!那时,改革开放已春雷滚滚,铁岸虽然还以蔬菜种植为主,但是村里不少家户开始养兔子。这自然也成了我的副业。每天下午放学割草,除了喂猪,还有自己养的兔,妥妥一个勤快少年。喂兔绝对不是为着口福,而是为了自己的小金库。父亲给我和二哥讲明,谁喂的兔子,卖的钱就归谁。我们积极响应。就这样,从一开始的一公一母,逐渐发展成一大窝兔。几个月后,我挑一只或几只肥大的兔子装进篮子里,绑在洋车后架上,一路春风得意,送到外贸公司——现在济源宾馆对面的牙科医院里,看着工作人员过了秤,开了票,然后到窗口领钱。每次拿到那一两元甚至四五元,我真的是心花怒放,那种满足感、幸福感无以言表。用这钱,我订了几年的《东方少年》,熟识了郑渊洁笔下的舒克贝塔,欣赏了韩美林封面封底的大公鸡、小猴子。这样养了有两年。最后一次,可能是又闹“钱荒”,我挑了一只最肥的兔子,骑车到外贸公司,却被告知不收了!工作人员好心告诉我,不知是东码头还是赵李庄那边还收。虽有些失落,好在还有希望,我无奈地把篮子重新绑在自行车后座上,沿宣化街东行,一路走走停停,到了那个地方,兴致勃勃地跳下自行车,翻开架后的篮子,却目瞪口呆:篮子里竟然空无一物,兔子估计是半路跳篮逃跑了!估摸着3块多钱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没了,我懊恼地骑车回了家,自此再没有养兔的兴致。

  1986年上高中,自行车依然是主要的交通工具。有的同学已有自己的自行车,每周骑自行车往返于家和学校之间。除了常规的飞鸽、凤凰大架子车,稍微气派的是有大链盒的大二八车,而有些商品粮户口的女同学竟然有小二六的女式车了,清脆的铃声、轻巧的斜梁结构,谁见谁喜欢。而我只有羡慕的份。

  临高中毕业,自行车在济源忽然普及了一样,品质也大大提升,二八的、二六的,大多是崭新的,明晃晃的辐条、车轮在宣化街上转动起来,闪耀着银色的光环。我也曾骑着已经上了班的堂妹的小二六凤凰车去城东的二中补习,狠狠虚荣了一把。然而不鸣则已、一鸣惊人。1992年在郑州,临毕业前,在二手车市场上,见到一辆变速自行车,正是高中英语课本上的“ten-speed bicycle”,就买下来、骑了回来。从初中开始心仪了八九年,到这个时候终于拥有属于自己的自行车,还是最新潮的。我在宣化街上埋头弓腰骑着这辆弯把的变速车,引来不少好奇的目光!

  这辆车新鲜了不久,就黯然了,因为这时候,摩托车已经开始大众化!小木兰、黑70、红嘉陵已经成为很多人的坐骑,并迅速升级换代,品牌也日渐丰富起来。自行车也进入新时代,变速车、山地车替代了中国人已经骑行了几十年的老款车,“二八”“二六”也不再新鲜。

  摩托车风光了几年,到20世纪90年代中期,面包车开始普及。再后来,桑塔纳、老皇冠、现代等轿车也开始在宣化大街上穿梭。如今,轿车已经进入寻常百姓家。有时候,能找到一个停车位,反而是令人窃喜的事儿了。

  真的越来越便捷、越来越美好了。(范明怀)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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