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舌尖上的记忆

2020-01-08 15:05:31来源:济源网-济源日报责任编辑:李亚红

有人说,中国人的世界是舌尖上的世界,中国人的诗是舌尖上的诗。而我认为,中国人的年也是舌尖上的年。当流年的钟声马上敲响的时候,那隐藏于内阁的三寸之舌竟也开始“蠢蠢欲动”。许是《诗的八堂课》“滋味篇”疗效神奇,它竟效仿古人学起了追忆和品茗。

事实证明,舌尖确是有记忆的。它往往呼应勾连着我们的过去。而味觉就是一把神秘的钥匙,一不小心就秘密开启了一扇通往过去的门。人类的情感方程式是,一缕歌声,一丝气味,一盘平平常常的菜肴,有时一下子就接通了我们的往昔回忆。我们对时间的感觉不禁跟味道、跟舌尖搭上了,尤其是在过年的当口。

小时候,过年最爱吃什么?十有八九的人会说,妈妈做的饭菜最好吃。从两三岁到十五六岁,你都是吃妈妈做的菜,那个味道已经凝固在你的舌根了。我儿时的记忆是从山东烟台里走出来的。烟台的冬天冷且漫长。但凡入冬,母亲便会准备四样东西:咸鱼、猪大肠、海白菜和大葱。咸鱼先用粗盐腌制,然后晒干,吃起来越嚼越香;猪大肠洗净,灌入肉馅风干,吃起来唇齿留香;海白菜里拌上大虾米,顿时就能抚慰每一个游子的心。胶东半岛蔬菜紧俏,吃不上菜时,大葱就成了香饽饽,辛辣味甜的大葱配上咸鲜香醇的豆面酱,那是一口接一口,一吃停不了嘴。等年三十了,母亲端上海鲜馅饺子,配上压箱底的四道美食,让儿时的年味一遍又一遍地沉淀和发酵。

青年时,年又是什么味道?那时,我已经随父母回到家乡济源,而舌尖的记忆便与家乡的味道自然融合在了一起。家乡少了大海对我们鱼虾的馈赠,却多了黄土地里生长的庄稼蔬菜对我们的滋养。进入腊月,母亲便早早地把白菜萝卜洗净后放进缸里腌起来,过年大鱼大肉吃腻了,捞上一点腌菜,看着晶莹如玉,吃着酸爽可口。炸肉丸也是必选的美食。祭灶后,母亲便支起大锅,把盘好的肉馅挤成圆团下锅,待翻炸出金黄色后再捞出。吃起来,那感觉真是外焦里嫩,浓香诱人,尤其是刚出锅那会儿;晒好的柿饼,表皮会有一层糖霜,母亲只有在过年时才掺着花生、瓜子拿出来,吃起来真是软糯香甜,Q弹爽口;家乡少鱼,母亲考虑到我们姊妹喜欢吃鱼,就提前把黄河大鲤鱼炸好,待年至,在鱼周摆上酥肉,淋上拌料,上笼蒸20分钟,当真滋味十足,百吃不厌。不同的风俗,一样的情怀,只不过,母亲把海鲜饺子换成了大肉韭菜馅饺子,皮薄馅多,汤汁留香,配上父亲酿的柿子酒,让人不禁感叹故乡人吃得精妙、吃得讲究。

而今,我已迈入中年,却感觉家乡过年的味道大不如从前了。生活条件好了,人们从厨房走向饭店,从动手做变成了花钱买,吃的是八凉八热的标准流水席,喝的是一样的纯净水加碳酸饮料,枣花大蒸馍没有了,豌豆糕没有了,崩炒豆没有了,走街串巷的风味小吃没有了,年味也失去了往日的浓烈与鲜活。据载,鲁迅17岁离家去南京江南水师学堂时写了《戛剑生杂记》,便提到了老家绍兴的鲈鱼饭:“生鲈鱼与新粳米炊熟,鱼顺斫小方块,去骨,加秋油,谓之鲈鱼饭。味甚鲜美,名极雅饬,可入林洪《山家清供》。”社会学家费孝通也是在伦敦求学时,一想到吴江乡下晒酱的场景就魂不守舍,一想到家乡的臭豆腐就不能自持。

我如今也如他们一般了,一个酸甜的国光苹果,就能让我一下子回到烟台的部队大院,回到老爸的练兵场;一盘春天的槐花蒸菜,就能让我瞬间爬上家乡的山坡,家乡的树。这也许就是口弗能言的味感的秘密之所在。所以,吃本身不一定重要,附着于舌尖之上的记忆才重要。这些记忆经过穿越,秘通于我的语言感觉与文化反思,成为我的情感认同,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。

有人说,能打动你的诗,才是好诗。而我认为,能打动你的滋味,才是美味。进入乙亥年,母亲已经68岁了,基本上围着锅台活了一辈子,虽然眼花手拙,有时甚至把糖和盐都混淆了,即便如此,她的厨艺依然如故,那留在舌尖的味道依然如故。她把做饭当成一门艺术,从烹小鲜中告诉我们做人做事的道理。眼瞅着年一天天近了,母亲又亮出她的十八般武艺。自酿的红葡萄酒飘香了,自制的皮冻已经成型了,自泡的辣椒酱可以配饭了,萝卜白菜已经洗净入缸了,肉丸也炸出了新高度。我又变成了那个整日围着母亲团团转的馋妞,今天尝尝这个,明天品品那个,好不惬意快活!

于是,在我的记忆里,年似乎和母亲成了一体,不可分割。对于我来说,有她在的日子,每一天都是过年的味道;有她在的地方,每一寸都有故乡的气息。年味因她而活色生香,年味因她的手艺而分外暖心。(李莉)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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